白茶白菜菜

Syou.:

※背景为原作向架空，人类胜利之后的故事

※为了不被开头误导，我要声明一下这是HE

※艾伦生日快乐！愿爱与希望与你常在❤

 

#

 

死后的世界果然是一片黑暗。

艾伦穿着单薄宽松的衣服坐在黑暗当中，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飘起来似的。黑漆漆的四周十分安静，甚至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也对，他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呼吸声呢。

艾伦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从巨人身体里剥离的时候，忽然有刺骨的疼痛感贯穿脑袋，之后口鼻中尽是鲜血的腥甜味道，力气被抽空般的浑身虚弱，最终连视线都被血色模糊。所以，在意识消散时分，向自己跑来的人究竟是谁，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看清。

只有一件事他清楚无比。自己死了，毋庸置疑。

就这么……死了啊。

“你甘心吗？就这么死了。”

艾伦一愣，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声音的源头。那奇怪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接具象成文字在脑袋里回响。

“……谁啊。”艾伦抱着腿坐，目光敏锐盯紧前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能看到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声音没有理会艾伦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起话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关系？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追随在自己身边？为什么有的人在心中和其他人相比有不同的分量？”

“是因为爱啊。爱就是奉献，就是牺牲，为了爱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吧？”

“……你在说什么。”艾伦对这个声音感到了厌烦，“你到底是谁？是来带走我的吗？怎么废话这么多……”

“所以——向爱着自己的人索取这份炙热的爱意，也是被允许的。”那个自言自语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艾伦·耶格尔，你的心里还有遗憾吧？你还不想死吧？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那个世界。那个光明的世界，充满了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和这里截然不同。”

艾伦的喉咙间发出了难以控制的单音节，眼睛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自己的面前，有一个死而复生的机会吗？能够脱离这无穷的黑暗，回到那个——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那个声音扬起了愉悦的语气，“方法很简单，想一个你觉得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的人，然后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艾伦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差点就要喊出此刻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的名字。但是自己的声音及时地停住了，艾伦的表情警戒起来。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艾伦仔细想着刚刚那话的一字一句，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你的意思是让别人替我去死吗？怎么可能这么做，我拒绝。”

“怎么会——”那个声音带着诡异的安慰语气，“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以命换命的方法。非要说的话，是以一个人的‘存在’换取你的‘生命’，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

艾伦不太明白那个“存在”是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的感受到了不好的预感。艾伦垂下眼，开始思考起了一些事情。因为总觉得再不考虑，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样？”那声音跃跃欲试。

“不怎么样。”艾伦回答得十分冷漠。

“……”

“我带着遗憾死去就足够了。”艾伦的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腔调中没有一丁点失落和胆怯，“如果想杀光巨人就去努力磨练技巧，如果做了错误的选择就去思考之后能够做到什么，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

艾伦抬起自己的双手，明明是漆黑一片却仿佛能够看到那双年轻的手上曾经留下的无数齿痕。有过未能抓住的生命，有过亲手创造的错误，有过滚烫炙热的鲜血，也有过……自己所珍视之人的温度。

“事到如今……”艾伦扬起了浅浅的微笑，双眼澄澈清明，缓缓握紧双手，指甲轻轻压在掌心有了微不足道的痛觉，“总觉得应该带点什么一起离开，可能因为这样才有种活过的感觉吧。”

黑暗中不再有声音。

艾伦满足地闭上眼睛，意识如同落潮般退去，连同生命的火焰一同熄灭。

 

本应如此。

 

没有任何过渡地，艾伦的眼前充满了名为真实的画面。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熟悉的大堂，熟悉的装饰，熟悉和陌生的面孔举着酒杯欢庆，桌上长形的木桌子上面摆满了可口的食物。声音嘈杂混乱，吆喝声和碰杯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唯一能够确定的，一切都是喜悦的情绪。

艾伦抬起头，正上方悬挂的三面旗帜，除了宪兵团和驻屯兵团的旗帜，代表了调查兵团的蓝白相间的自由之翼在正中央，似是在昭告这次的胜利最值得骄傲的英雄是属于何处。

“……这里是……”艾伦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便服，手中举着一杯玉米汁，安静地站在大堂一角显得和这场景格格不入。

脑袋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已经死去的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在庆祝什么？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艾伦的千般思绪绕成了一个杂乱的毛线团。

“艾伦，怎么了？”三笠走到艾伦身边，一副担心的表情。

“三笠……”艾伦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冲着三笠的头摸了一通，全部都是真实的，“是真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艾伦，你是不是还没好？”

“什么还没好？”

“最后那场战役，你给了那个巨人最后一击，我们才取得了胜利。”三笠重复着那天的事情，“然后你因为冲击太大晕倒了，昨天才醒过来。今天的庆功宴也是在等你，韩吉团长说你的身体可能还没完全恢复让大家别靠近你。不过在大家心里，你是英雄。”

“我……是英雄？”艾伦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们胜利了，艾伦。人类获胜了，把巨人打败了，你还记得吗？”三笠的表情更加担心了，把艾伦喜欢的甜食往他嘴边送。

“我……”艾伦一时语塞，那场战斗他有印象，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给予那个最终的巨人最后一击的……应该是利威尔才对。那个利威尔兵长。

迷迷糊糊的，让他根本无法对人类胜利了这句话有什么兴奋的反应。

“阿明呢？”艾伦觉得一片混乱，揉了揉眉心，开始怀疑在黑暗中的那场对话是不是一场梦。他需要一个说话逻辑清晰的人给他说清楚。

“阿明和让他们在小食堂准备……不，没什么。”三笠差点就说漏嘴了，阿明他们在小食堂布置，准备104的大家一起聚一聚。

“那兵长呢？”艾伦下意识地问出来。

没有回答的声音。

“怎么了，三笠，你还是对兵长那么……”艾伦看向三笠，却因为她的表情怔住了。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在膨胀，只是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三笠，你那是什么表情？”

三笠脸上全是问号，语气因为陌生而显得有些冷漠：“艾伦，‘兵长’是什么？”

像是有什么砸在脑袋上一样。

“……你问我，兵长是什么？”艾伦一下子就急了，急得都笑了出来，“喂，三笠，别开玩笑啊。我知道你对兵长有敌意，可是这时候不能开玩笑吧？”

“艾伦，你冷静一下。”三笠的表情有点慌张，艾伦的模样看起来太奇怪了，“我带你去找韩吉团长。”

“三笠——”艾伦拔高的声音惹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只见艾伦抓住三笠的肩膀，几乎是喊了出来，“兵长就是利威尔兵长！利威尔·阿克曼，和你一样是阿克曼家族的那个矮子！你不记得了吗？”

三笠无法回答，只是盯着艾伦的眼睛默不作声。

看着三笠的表情艾伦明白了，三笠没有说谎，也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她是真的不记得利威尔这个人了。

 

——以一个人的‘存在’换取你的‘生命’。

 

猛然想到了那个声音所说的，艾伦猛然就想通了什么。但是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松开三笠的肩膀冲着开始被他的失态所吸引的本在庆祝的人们大声询问起来。

“有人还记得利威尔兵长吗？！他被称为人类最强！利威尔！他的名字叫利威尔！”

所有人都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像是一把把刀子刺入艾伦的心口。

“你们都不记得了吗？！他才是英雄！是人类的英雄！他叫利威尔！利威尔啊！”艾伦喊得声音劈了，三笠在后面拉他也拉不住，被一把狠狠甩开。

“艾伦！”三笠大叫着艾伦的名字，看他冲破前一刻还在为胜利庆祝的人群，跑出了大门。她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扶着额头有些彷徨，“利威尔……是谁啊……？”

艾伦一路冲到小食堂，推开大门的时候看到阿明和女孩子们正在用拉花装饰屋顶，以让为首的男孩子们一边干活一边小打小闹，看到艾伦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都愣了一下。

“艾伦，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阿明放下手中的拉花，笑着向艾伦走过来，却被艾伦的一吼吓得停了脚步。

“你们还记得利威尔吗？利威尔兵长！”艾伦脸上挂着汗珠，一路跑来发梢都已经被汗水打湿，背心也潮了一片。

屋里的同伴们彼此看了看，有点迷茫地看向艾伦。还是阿明先开了口：“艾伦，你先冷静一下。那个……利威尔？是哪个班的？”

“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啊，艾伦你这家伙是不是睡迷糊了？”让习惯性地开始挑衅艾伦，“‘利威尔’、‘利威尔’的叫，怎么，梦中情人吗？”

艾伦的眼前有些发黑，他没有力气和让辩驳什么。他扶住阿明单薄的肩膀，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声音低沉，吐出每一个字都那么费劲。

“阿明……你还记得‘利威尔班’吗？那个时候在巨木森林……保护我的……”艾伦说得很慢，每说一句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时候的记忆，他确定这一切不是他的梦，是真实存在的，“还有你们……后来利威尔兵长……提拔你们做了‘新利威尔班’……”

见到艾伦这样，让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意识到不对劲，拉着旁边的柯尼跟莎夏一起闭了嘴。站在艾伦面前的阿明愣了愣，他想不起见过艾伦这副模样，曾经就算是再绝望的境遇，艾伦也没有这么……无助过。

“艾伦，冷静一点。”阿明扶着艾伦的手安抚他，拉着他让他坐下，蹲在艾伦面前打量他的表情。等艾伦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阿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艾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能回答你的问题。在巨木森林的时候，保护你的是‘艾伦特别保护班’，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艾伦的手抽搐了一下。阿明适时地住了嘴。

艾伦的身体都在发抖，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其他人也不敢出声，艾伦太反常了。过了片刻，艾伦眨了眨眼，用自己的左手按住不住发抖的右手，让阿明继续说。

“……至于你说的‘新利威尔班’。”阿明看了一眼在场的同伴们，向艾伦说出了他不愿意听到的事实，“我们的确被组成了调查兵团的新班，只是我们所在班的名字是‘艾伦班’，目的是保护和支援你。”

艾伦的牙齿咬出摩擦的声音，他起身大步向外走。

“艾伦！”阿明叫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让艾伦一个人离开不太安全。

“我没事，阿明。”艾伦的双手都握紧成拳，气息不稳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晚上之前我会回来。”

话音落，艾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艾伦那家伙怎么回事……”让抓抓脑袋，猛地看到门外三笠的身影，跟向艾伦的方向。他叹了口气，拍拍一脸担忧的阿明，“好了，有三笠跟着起码不会出事。所以我们还要布置这里吗？我可不觉得艾伦有心情和我们玩互扔食物的游戏……喂！莎夏，不是让你现在就吃光的意思！”

艾伦绕着本部，向每一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士兵询问是否记得利威尔这个人。每个人都是激动地和艾伦握手，拥抱，叫他时代的英雄，却在听了他的问题之后陷入疑惑。

艾伦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嗓子刺痛，连本部后门养的小黑狗都问了，当然没有一个人给出他答案。

利威尔所做的事情都变成了自己或者他人做的，利威尔的一切都被取代修正，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被世人所忘记，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抹杀。利威尔的存在不复存在。

艾伦抬起头，临近傍晚的天空还明亮着。如同那声音所说，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

“……”艾伦盯着天空，觉得一切都那么刺眼，忽然就有滚烫的液体自眼中溢出，划过面颊。

“可恶……”艾伦用袖子蹭了蹭脸，忽然就止住不动了。

艾伦看着袖子上的泪痕，有点哭笑不得，带着些许哭腔的嗓音沙哑：

 

“该死的，这时候不该下雨吗。”

 

 

#

 

艾伦光着脚站在大海之前，海浪拍上沙滩，淹没他的脚踝。

“天气凉了，这水还真有点冷。”艾伦踩着沙往回走，把捡来的好看贝壳和能听到大海声音的海螺装进搭在军马身上的布袋子，擦干净脚穿上鞋子，“这次捡了好多贝壳，他们应该没怨言了吧？真没想到女孩子喜欢这种东西……我还是比较喜欢海螺，那种呼呼的声音听着还挺安心的。对吧，兵长？”

转头，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已经习惯了，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无人应答。

笑了笑，艾伦骑上马往内陆出发。和三笠他们约好了要回去一趟，顺便以海边这些好看的小玩意作为礼物，意外的在女孩子们当中是人气品。

这是艾伦第二次来看海，也是他离开壁内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前，艾伦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拆除层层巨壁，消灭墙壁内的巨人，让王室得以扩展领土和城镇村庄的分散发展。然后，他就离开了那里开始自己一个人的旅行。

三笠强烈要求跟着艾伦，最终被阿明劝了下来。他们不知道让艾伦下定决心一个人踏上旅途的原因是什么，所以能做的就只是尊重艾伦的选择。

“第二次看海的感想……”

入夜后，在野外过夜的艾伦点起了火堆，乘着火光一边嘟囔一边在自己翻得有些旧的本子上记录想说的话。

三年来艾伦只走过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但是他还是事无巨细地把所见所闻全都记录下来，笔记写满了好几本，全都好好地保存着。里面满是想对利威尔说的话。他一边旅行，一边寻找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会不会有可能记得利威尔的人。

毕竟，自己还记得他。说不定，也有别人会记得。

“今年我准备好了毯子。”艾伦抱出一条毛茸茸的厚毯子给自己裹上，北方的天气入秋之后温度骤降，尤其到了晚上不守着火堆都觉得冷得不行，“还记得第一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北边温度会变低，冷得晚上抱着马睡……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够了。”

艾伦躺好，望着闪耀着星子的美丽天空全无困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日子，也感觉已经忘记了觉得寂寞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的夜空更加好看。”艾伦向着天空伸出手，嘴边有浅浅的白色呵气，没想到已经这么冷了。手指也开始有了冰冷的感觉，艾伦把手收回了毯子中，“这次回去好好看看好了，没有了那些高大的墙壁，说不定看到的景色也不同了。”

艾伦盯着某颗星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伴随着涌来的睡意，艾伦的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晚安。兵长。”

 

“晚安。艾伦。”

 

“兵长，你又不睡吗？”

梦中的情景是几年前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因为种种情况在王都暂住，住在无论怎么看都舒服得不行的宪兵团总部。太过舒服反而让艾伦难以入眠，拍了拍软软的却不合心意的床垫，他从房间一路溜出来，通过阁楼到了房顶准备坐一会儿，却发现早就有人占据了有利地形。

“那个房间实在连坐都不想坐着，比起软的我更喜欢硬的。”一向少眠的利威尔坐在房顶上，刚刚似乎是在望天，转头看走过来坐到自己身旁的艾伦，“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任务的时候又要打出一副像是吃人模样的哈欠吗？”

“我打过那种哈欠吗？！”艾伦惊讶。

“没有，只是我想象的。”利威尔淡淡回答。

“兵长你真是……”艾伦对于利威尔的冷幽默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就是忍不住想吐槽几句，忽然想起刚刚的话有什么不对，“嗯？不过兵长，你为什么要想象我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利威尔没有回答。艾伦就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

“艾伦。”终于，利威尔开口了。

艾伦一脸期待地等着。

猛地，利威尔伸手指了指天空，“你看今天的星星。”

艾伦完全没有怀疑地看了过去，并且立马被今夜的星空吸引，转移了刚才的小好奇。

“今天的星星好多啊？”艾伦望着如幕的夜空，点缀其上的星子不规则地罗列着，光芒显得格外闪亮，“好像很久没看过这样的天空了，而且这么好看……毕竟加入调查兵团之后就发生了很多事情。”

说到最后，艾伦的声音渐小。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加入的时间还不算长，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而且是坏的占大多数。在那种残酷的情况下，自己真的是好久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好好看看天空的样子了。

“突然消沉个什么劲，睡觉前不拉屎现在憋得难受了吧？”

“……”艾伦那点少年情怀瞬间消散。

“虽然墙里面的天也不是多好看，但是总比一直看着说不定会踩到屎的地面好。”利威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艾伦披上，“你的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别弄我衣服上。”

“啊，谢谢兵长。”艾伦裹着利威尔的外套，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和说不出的味道。艾伦想也许这就是自己憧憬的男人味吧，实在是太帅气了。反观自己只有一身汗味，不过利威尔夸过自己这是新陈代谢好。

脑袋里绕了一个弯之后，艾伦的思绪回到了这片夜空。看了眼身边的利威尔，他的侧脸迎着月光与星光，似乎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总是皱紧的眉宇间都显得温和了几分。

艾伦抬头盯了一会儿星空，眼眸中倒映出一颗颗闪亮的星子。他轻轻张了嘴，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出了声。

“兵长。”

“什么？”

“我忽然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看看你拉屎的时候会不会一起拉出来。”

“……”

“觉得现在这景色不错吗？”

“可能吧。主要是……和谁一起看。”

艾伦缓缓低下头，阖上眼睑。心中温暖膨胀的感情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描述，就是觉得……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伴着自己看过这样那样的景色，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利威尔没有接艾伦的话茬，过了片刻，轻声问他：“困了吗？”

“啊，还没。我在这里数数星星好了。”艾伦说着抬起头小声数起来，数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利威尔，“那个，兵长，如果你困了的话……”

“没事，我也想再坐一会儿。”

“那兵长你冷吗？”

利威尔瞥艾伦的表情，想看看他做什么打算，回了句：“还好。”

艾伦嘿嘿笑着和利威尔贴得更紧，“那我就离兵长近一点，这样你也暖和。”

“……”

“啊，我刚才数到第几颗了？重头来好了，一颗星，两颗星……”

“……”

在艾伦的声音遮盖下，响过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声。

 

艾伦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充足而深度的睡眠让他久违地有了赖床的冲动。

挣扎了半天，还是和梦里的利威尔说了再见，清醒地睁开了双眼。不过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火堆的火已经灭了很久，柴火都透着一股冷意。

艾伦无奈了，看起来还是前半夜，这到底是睡眠质量好还是差。能够确定的就是现在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坐起来把毯子裹在身上，在万籁俱寂中仰头看北方的天空。

“真好看啊……”艾伦愣了一下，眼前的夜空比梦中的那个要漂亮得多。更为澄澈的底色与更加璀璨的星光，密集排列在一起的星星宛如镶嵌于夜幕的钻石一般，又大又亮，仿佛触手可及。

只是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了那一夜给自己披外套的人，自己也无法靠近他相依取暖。

“就算是这么美丽的星空，没有人陪我看的话，果然还是觉得有点寂寞啊……”紧裹着自己的毯子松了些，有冷风灌进来，艾伦赶紧紧了紧。

梦里的记忆片段无比清晰地在脑中不断重播，越是想着，有一种意识就越加强烈，“真是的……简直就像是在提醒我你已经不在了似的……”

思及此处，艾伦的情绪就像是决堤一般。眉头锁起来，眼睑垂下来，唇边的苦笑都显得苍白，抽搐一下之后还是弯了下去。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算这么久了，艾伦还是会时不时陷入这般境地。

偶尔意识到利威尔是真的不存在了，而露出沉默悲伤的表情。

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记忆脑海之中，无论是只存于记忆的人，还是怀揣记忆的人，都太过寂寞了。

艾伦咬紧牙告诉自己没关系，就像是吃过特效药强忍住痛苦副作用的病人一样，等待那痛楚蔓延过境，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艾伦的表情舒缓了下来。

“如果兵长看到我刚刚的表情，会说什么呢。”艾伦轻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毯子中的手已经凉了。艾伦干脆爬了起来开始收拾，准备提早行程，趁着清晨来到之前就出发。

把毯子叠好塞进挂在马身上的布袋里，艾伦清了清嗓，捏了捏额头，装成一副利威尔的表情。学着他的语气和动作，为了贴近身高，还大跨步地稍微蹲下了些。

“‘艾伦，你那是什么表情？拉不出屎吗？’”说完之后，艾伦没憋住，自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说不定还会说‘艾伦，你表情看起来很糟糕，拉个屎就好了’！”艾伦整个人趴在马背上笑得站不住脚，眼泪都快飞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无聊，在这里想象兵长怎么说话……嗯？”

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明天任务的时候又要打出一副像是吃人模样的哈欠吗？

——我打过那种哈欠吗？！

——没有，只是我想象的。

——不过兵长，你为什么要想象我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艾伦趴在马背上，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像刚刚那副发了疯的模样笑哈哈的，他顺了顺一直忍受着他这种诡异情绪波动的军马鬃毛，那时候没想通的事情现在有了答案。

“是吗，原来你平时会想我啊，兵长。”

“明明我就在你身边啊。那时候。”

 

“笨蛋小鬼。”

 

 

#

 

利威尔至今都不知道那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不过他没有后悔就是了。

利威尔用自己的存在换来了艾伦的生命，在他都准备好意识消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没有人看得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就算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保有关于自己记忆的艾伦，也不是例外。

他更没有想到，艾伦竟然还会记得自己。

从艾伦在庆功宴上找自己开始，利威尔就一直看着。然而他无法给出一丁点回应，到最后艾伦哭的时候，连伸手拭去这个孩子的眼泪都做不到。

之后，利威尔就这样跟着艾伦了。从这个山头跨越到那个山头，淌过了激流，穿过了沙漠。时不时去趟海边，隔几年回一次曾经的壁内，看艾伦和朋友们报个平安。当然，那也是自己的战友和部下。

在旅途刚刚启程的时候，利威尔为艾伦一个人生活简直操碎了心。

无论是见到不认识的食材时候那份可爱到有点可笑的谨慎与害怕表情，还是做的饭无比难吃一边憋气一边吃进去还向自己夸耀厨艺的时候。一路上看他洗澡，看他打猎，看他睡觉姿势难看却不能帮他盖好被子。好笑和心疼的事情太多，利威尔都快没时间一一做出反应了。

他能够做的，似乎只有在艾伦自言自语的时候自顾自地应声。以及，在艾伦露出悲伤表情的时候摸摸他蓬松柔软或者脏到头发擀毡的脑袋。虽然艾伦没有感觉，自己也没有感觉。

从利威尔的角度来看，如果艾伦也不记得自己那是最好的。这样不会给他现在这么大的负担，而且自己还能陪在艾伦身边看着他，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奇迹了。

“兵长……”身边传来艾伦的声音，带着一点尴尬。

“怎么了？”利威尔下意识地回答，完成了艾伦并不知晓的对话。

“我竟然踩到了狗屎？不敢相信，我才刚下马！”艾伦看着鞋底被踩扁的狗屎，一脸的生无可恋。

利威尔用鼻子笑出声，“走狗屎运的小鬼。”

“‘走狗屎运的小鬼’，”艾伦压低了声音学利威尔的语气，把鞋扔掉换了双新的，“兵长的话会这么说吧？说不定今天真能有什么好事。”

利威尔：“……”

自从某天晚上艾伦莫名其妙早起之后，他就开始热衷这个模仿自己的游戏。不得不说，模仿得很像。

回到老家的时候临近中午，三笠和阿明都在家门口等着。看到艾伦回来，三笠远远地冲了过来抱起艾伦旋转三圈，一脸的担忧。

“艾伦，你过得怎么样？天啊，艾伦你是不是生活得不好？你都变样子了！”

“三笠，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话！”这么多年，艾伦依旧无法挣脱三笠的力量，“还有我不是变样子了……我只是这几天赶路，没有刮胡子。”

三笠抿唇不语，也不放开艾伦。

“三笠·阿克曼，我劝你赶紧放开艾伦。”利威尔站在三笠旁边，强忍住踹她屁股的冲动。当然，三笠无动于衷。

“那个，三笠，你不是准备了甜饼干？”接受到艾伦求救信号的阿明一边笑着说，一边扒三笠紧紧箍住艾伦的手，“而且让艾伦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比较好吧？艾伦你是不是赶路很累了？”

“倒是没……”艾伦扫见三笠动摇的眼神，急忙点头，“对，对，我现在好累！好想洗澡！好想刮胡子！”

“这样啊……”三笠略一迟疑，把抱在怀中的艾伦改为扛在肩上，向家里走去，“艾伦，我带你去洗澡。”

“我自己可以走！喂——三笠！三笠——”

利威尔看着三笠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还是我的部下，我会给你记一支大过。”

艾伦心灵疲惫不堪地洗完澡之后，冲着镜子照了照，准备刮胡子。少年的时候他毛发不算旺盛，第一次长胡子的时候量也不多，还是利威尔帮他弄得。反倒是一个人出去旅行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胡子也多了起来。

艾伦的脸和年少时相差不多，长着和格里沙一样形状的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这也更显得他那双绿眼睛是多么好看。冲着镜子有模有样地剃干净，还原了本来的模样。

利威尔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好像生怕自己一出声会吓得艾伦手里不准一样。还记得艾伦第一次在外面刮胡子的时候弄破了下巴，疼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就是不说，差点把自己弄成小花猫。

“对了，兵长。”艾伦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突然笑起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长胡子的时候吗？我想想……是在旧址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起来，觉得下巴刺刺的，吓得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记得。”利威尔站在艾伦身边看镜中他的模样，虽然明显看出已经长大了，但是在他眼中还是那个不管什么表情都显得有点可爱的小毛头。看着看着，就想起了那时候。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按照紧密的日程安排，这一天本来是应该在充实而美妙的大扫除中度过。

利威尔做好了一切事前准备，换好了扫除服，正在纳闷艾伦怎么还不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有点紧张的微弱声音。

“利威尔兵长……”一回头，艾伦蒙着面巾，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

“艾伦，你在磨蹭什么，便秘了吗？”利威尔看他眉头发黑，用自己的关心方式开口问道，“怎么了，你的表情很糟糕，是不小心蹭到屎了吗？”

“不是的，兵长。”艾伦小步走到了利威尔面前，严肃的表情盖在面巾下面，“我……身体变得很奇怪。”

“前面还是后面？”

“上面。”

“？”

艾伦唰地一声扯开了自己的面巾，把脸凑近利威尔，“我早上起来觉得下巴扎扎的！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我觉得很奇怪！”

“你离得太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利威尔一把推开艾伦的脸。不过一眼扫过去的确是没看到什么异常，所以其实是……

“哦。”艾伦和利威尔拉开一段距离，闭上眼睛仰起脸，“兵长，用不用去找韩吉分队长看看？”

利威尔用手抬起艾伦的下巴左右打量，淡淡回答：“不用。”

“那是怎么回事？兵长知道吗？”

“你只是长胡子了而已。”

“……胡子？”艾伦惊讶，随即反击，“不对！胡子不都是在鼻子下面一点，或者整个脸都是毛茸茸的吗？！”

“你只是冒了一点胡茬而已。”利威尔看他大惊小怪的模样，摸了摸他的下巴，“你们同龄的小鬼可能还不会聊这方面的问题，顶多炫耀一下下面长了毛而已吧。”

艾伦想了想，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毛发太浓密的，如果觉得胡茬不舒服，剃掉就好了。”利威尔摸着艾伦的脸确定位置，靠近看还是能看到的。

“可以拜托兵长吗？”艾伦有些小激动。

“啊，我来教你，以后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就可以自己来了。”利威尔摘了手套，脚尖转向门外，“我去拿刀……”

一转头，艾伦已经满脸期待地双手奉上立机的双刀。

“……艾伦。”

“嗯？”

“我的技术还没好到能用这个削胡茬，还保证不切掉你的脸蛋。”

“……”

艾伦跟着利威尔去了他的房间，利威尔取了小巧的刮胡刀，小心翼翼地帮艾伦把那些刚冒头的胡茬处理干净。一边剃一边给艾伦讲要点，提醒他如果自己来的话要小心注意什么，不要弄伤脸。

艾伦随听随应，没一会儿利威尔就大功告成，他摸摸自己恢复光滑的脸，十分兴奋。

“这个你拿回去，记得用完之后要弄干净。”利威尔示范刮胡刀的使用和拆换之后，用纸把清理干净的刮胡刀和几枚新的刀片包起来，一起递给艾伦。

艾伦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说起来，兵长你也有胡子吗？”艾伦提出了这个疑问，和利威尔那么久很少见他刮胡子，可是工具这么齐全。

“当然。不过我是下面的毛比较多的类型，上面很少需要处理。”

“哦……”艾伦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有什么不对？”

“我只是突然有个问题……”艾伦看利威尔，对方用眼神肯定允许他继续问下去，于是艾伦认真发问，“兵长你用这个剃过下面的毛吗？”

“……”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问题真是愚蠢。”艾伦咧开嘴笑起来。

利威尔站在一旁表情欣慰了些，艾伦总算意识到那个问题多么愚蠢了。

“下面的毛一抓就会掉很多，根本不用剃嘛。”

利威尔：“……”

“艾伦——”阿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来了！”艾伦回应后，离开房间下了楼。

重建后的原墙内世界以王都为首，划分成了数个区域，其中又分成城镇村庄，以原有领土为基础呈放射性扩张了领土。三笠和阿明所居住的地方是原来的希干希纳区，随着人类占有土地的增加，这里也成了生活区域中的中心区之一。

现在人们的生活质量稳步提高，除了物质上的提升，文化教育也随着女王的新政策颁布变得更加重要。尤其是与人类战斗的历史，三大兵团的存在与价值，载入史册的同时也载入了课本之中。

调查兵团更是成为了不少孩子们追捧的英雄象征，走在街上时不时就会看到裹着绿床单假装自己是士兵的小孩子们在玩闹嬉戏。

三笠把甜饼干放到桌子上，还有其他艾伦喜欢的零食，并且准备了牛奶和果汁。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回来，但是三笠的例行关心仪式又开始了。

三笠：“艾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艾伦：“放心吧，我现在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利威尔：“没错，屁股上的肉都长了。”

三笠：“那有没有好好睡觉？没有失眠吧？”

艾伦：“在野外的时候多少会小心一点，不会睡得太深。不过休息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利威尔：“每天我都会给艾伦唱摇篮曲，你不用担心。”

三笠：“那……艾伦，你找到认识‘利威尔’的人了吗？”

艾伦：“……”

利威尔挑眉：“竟然没有叫我死矮子，还真是意料之外。不过也对。”

空气一下子僵持起来。艾伦的沉默让三笠和阿明都明白还是和以往相同的结果。

“的确是还没有找到……应该说，我根本没有发现其他的地方也有人。”艾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过你们不要担心，阿明，你的表情太严肃了！你们就当我是去完成我的梦想吧，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三笠：“可是……”

“三笠。”阿明拉住三笠，跟着看向艾伦，“艾伦，我们知道你的想法，也很尊重你。只是……非要一个人吗？每次离开都是好几年才回来一次，作为朋友，我们也会觉得寂寞啊。”

艾伦：“……”

“对不起，阿明，还有三笠，还有其他人。”艾伦缓缓开口，“唯独这场旅程，我想要一个人走完。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记得‘利威尔’的人。”

站在一旁的利威尔打量艾伦的表情。他的目光仔细摩挲过艾伦每一寸的面部轮廓，他看得出艾伦眼中对友人们的歉意和愧疚，同时也有不容让步的坚持与肯定。

说到这里，就算是阿明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了，三笠更是低头沉默不语。他们本来想说，放弃吧艾伦，那个人注定是不存在的。回来吧艾伦，这里才是你的家啊。但是艾伦的坚持，是身为朋友的他们最为知晓的。

“难得我回来一次，我们就不要说这个话题了。”艾伦笑着又吃了一块甜饼干，“对了，这一次我要留得久一点，可能半年左右吧。有时间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聚一聚，我还带回来了很多礼物。”

之后艾伦努力让气氛活跃一些，他们聊着天南地北的所见所闻，彼此的生活和现状。回忆曾经的种种，时至今日，艾伦已经不会再不小心说出他们和利威尔的那些旧事，让彼此都放松地去交谈。

一直到晚上回到房间之后，艾伦躺在床上，一遍遍嘟囔着抱歉。利威尔就靠在床边，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十分难受。

“既然这么难受，别这么做不就好了。”利威尔低声说道，“你们一群小鬼到处跑一跑看一看，不是很合适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了啊，艾伦。放弃有时候也不错。”

“兵长……”艾伦忽然叫他。

利威尔叹了一口气，坐到床上。手轻轻握住艾伦懒懒搭在一旁的手。他不是灵体，却没有任何感觉，即使和艾伦相触，彼此也都感受不到。不过，看着的话还是能在心里觉得有几分安慰。

“兵长……旅行的时候，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好多好多……”艾伦有气无力地说着，仿佛梦呓一般，“就连那时候不在意的细节都变得非常清晰，在脑袋里到处乱撞……撞过来，撞回去，我不想忘记，也不能忘记……”

“每次一想起你……我就告诉自己，我可得记好了，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伦哽咽了一下。利威尔的心就像是被捏住了一般的疼，他更紧地握住了艾伦的手，俯下身抱住他，另一只手一遍遍抚摸他的脑袋。然而，无济于事。

艾伦变得有些哑的声音继续嘟囔起来。

“兵长……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艾伦，我当然记得你。”

 

就算你听不到。

 

 

#

 

临近艾伦离开，再一次启程前往远方之际，阿明和三笠因为目前的工作关系不得不前往王都。艾伦劝有一万个不愿意的三笠离开之后，自己离开了空荡荡的家，先行往西边去了。

他在目前人类领土最边际的一个小村庄的农户家暂住。作为一个家喻户晓的英雄，农户家的主人倍感蓬荜生辉，一副要伺候艾伦的架势。相处几天之后他们就发现这名英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平时帮忙干农活，闲下来就陪小孩玩。

要说为什么寄住在这里，就是因为艾伦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他家小孩的名字。

“里维！你又把床单拿跑了！”艾伦背着柴火回来，就听到农家太太在教训小孩，“里维？死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艾伦把柴火摆好，偷偷溜到了草垛屋。清了清嗓，“里维，还不出来？”

“艾伦！”大门牙掉了一颗正要长新牙的里维从草垛里跑了出来，身上裹着绿色床单，手里还有两根木棍。

里维一头冲到艾伦怀里，艾伦抱着他转了几圈，到栅栏旁边坐下。

“里维，不要总是惹妈妈生气知道吗。”艾伦一边说一边把他身上的床单取下来叠好，还有那两根棍子。

“是妈妈不懂调查兵团的帅气！”里维骑在艾伦腿上，抓着他的胳膊激动不已，“艾伦艾伦，上次的故事继续讲给我听！”

艾伦笑了笑，调整姿势让里维坐在自己怀中。这些天来一直在旁边目睹两个人越发亲密的利威尔脸都黑了。

“艾伦，你不会因为这个小鬼年龄和我消失年数差不多，就真的以为是我吧。”利威尔陷入了深深的惆怅，这叫什么事。不过……

“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艾伦问里维。

“说到女巨人被抓住了！马脸扮成了艾伦的样子！”

“那我们接着往下说。”

“好！”

艾伦向里维一点点说着关于利威尔的一切。就像他向里维搭话时候的那句“你有兴趣听一个叫做利威尔的英雄的故事吗”，里维对这个和自己名字很像的英雄人物很有兴趣，艾伦一有时间就缠着他讲“故事”。

这也是利威尔第一次从艾伦这里听到了关于他对自己的想法。从艾伦的口中，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已经长成青年的孩子，对自己有着怎样的热情。而自己又是在和他生活的日子里，多少次暴露了自己那份特别的温柔。

“利威尔好帅啊。”里维发出深深的感叹。

“是啊，利威尔很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艾伦也开始跟着里维一起叫利威尔，“可惜的是他好多帅的时候我都没法亲眼看见，不少事情也是听说的。”

两个人一起发出叹息：“唉。”

利威尔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在一起探讨自己，总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很享受的，尤其是艾伦诉说自己的语气，感觉就算自己拉屎他也能夸出花来。

“不过，艾伦。”里维发出质疑，“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利威尔的名字？他明明这——么厉害！这——么帅气！”说着，里维还把双手打开。

艾伦一时语塞。

“你这个说话漏风的死小鬼头。”利威尔恨恨骂了一句。

看艾伦不说话，里维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有点担心害怕地晃晃他的手臂，小声呼唤：“艾伦？”

“里维。”艾伦抓住里维的手，冲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不是每个英雄都能活到一切结束的。”

利威尔：“别随便把人说死啊，艾伦。”

“利威尔他……是为了救我所以才消失不见的。”艾伦摸摸里维的脑袋，“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的英雄就不是我了。”

里维露出了一副纠结的表情。

“不对！”

“嗯？”

“艾伦也是英雄！”里维扑进艾伦的怀里，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在课本上学到过艾伦的事情，艾伦也是大英雄！如果利威尔还活着的话，那英雄就是你们两个！你看，自由之翼不也是有一对翅膀的！”

“你也把我说死了啊？小心我打的你不会拉屎。”利威尔说完这句，忍不住会心一笑，“不过也说了好话，就算了。”

自由之翼也是有一对翅膀。他喜欢这话。

艾伦愣了一会儿，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清朗，把里维吓了一跳，张大了缺一颗门牙的嘴。

“谢谢你，里维。”艾伦把他抱了个满怀，按着他的脑袋揉来揉去，“谢谢你。”

利威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艾伦那样开怀的笑容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今日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抱一会儿就行了。可以松开了。”

 

本应变暖的日子却仍旧透着丝丝寒意。

因为农户夫妻要进镇子采办货物不在家，艾伦就提出自己可以帮忙照顾里维。本来以为和平时差不多，但是事无巨细地照顾一个孩子比想象还累。

等到里维上学去了，艾伦又把家务给做了。到了下午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了，晚饭的材料也准备好了，艾伦顿时觉得松了口气，疲惫感也涌了上来。想着在桌子上休息趴一会儿，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艾伦，不要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利威尔看着艾伦露出一截的后腰实在是操心，但是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旁。

而且艾伦睡得很沉，半边脸露在外面，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都淌了下来。

“啧。你这还是十年前的睡相啊……”

利威尔在艾伦身边坐下，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门吱呀一声被狠狠推开。只见里维身上又是裹着绿床单，脚下不稳地转着冲了进来。

“艾伦！我回来了——继续接着上次……”里维忽然不说话了。

“真是呱噪的小鬼头。”利威尔露出不太愉悦的表情，“要是来个大人好歹要么能把艾伦叫醒，要么给他盖上点什么，可是小鬼头就什么都不会做。”

里维睁大了眼睛，嘴巴也缓缓张开。

利威尔注意到了不对劲，看着里维。这个门牙还没长出来的小鬼头，正挂着鼻涕泡，傻兮兮地盯紧自己。

不会吧？利威尔的第一想法是质疑的。

“小鬼头。”利威尔盯着里维，锐利的双眼带着点不敢相信，“你能看到我？”

里维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到底是见了鬼还是狗屎运？利威尔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了。

“很好。”虽然被人看到是很喜悦的事情，但是利威尔还没兴趣和一个跟艾伦亲密到不行的小鬼交流什么。他指了指里维身上的床单，“麻烦你把那个从身上解下来，然后给艾伦披上。小心别弄上鼻涕。”

里维整个人是傻眼的，但是还是听从利威尔的话，抽了抽鼻子，把床单解下来准备给艾伦披上，但是一伸手发现不够高。

“踩凳子。”利威尔提示。

里维上了椅子，帮艾伦披上了床单，还机灵地对叠了一下增加厚度。下来地面也不忘把椅子踩过的地方擦干净。虽然和艾伦相处时间不长，但是里维也算有了初级的保洁意识。

利威尔满意地点点头，看艾伦似乎因为身上盖了床单而更加舒适地动了动脑袋，然后继续熟睡。看着艾伦安逸的睡颜，利威尔也是心满意足。

他看向里维，轻声道了句：“谢谢。”

里维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冲着利威尔问道：“你是利……”

“嘘。”利威尔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像是害怕自己的声音也会传入艾伦耳朵里一样小声说道，“艾伦很累了，让他睡一会儿。”

里维点点头，心里的问题已经不用问了。他可以肯定，这个陌生的矮个子男人，就是艾伦口中的那个英雄。

里维蹑手蹑脚地往二楼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楼梯上到一半，忍不住又回头去看艾伦的方向。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可以看到镀上金色的尘埃，地面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艾伦趴在桌子上，身上披着宛如斗篷的墨绿色床单，一边脸颊被胳膊挤得鼓起来，唇角还挂着口水痕迹。利威尔就那样坐在他的身边，如同观摩传世名画一般地仔细望着他的睡脸。微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

倒映在眼中的这一幕被里维牢牢记在了心底。就算是长大之后时不时想起，也是不曾褪色的，如梦般的记忆。

 

艾伦是在一个微热的早晨出发继续旅行的。

因为时间太早，里维还没有起。伦把想对他说的话都写了出来，和一个自己心仪的月色海螺一起留给了他。

“好了，新的旅途开始了。不知道西边的海会有什么不同。”

“海那么大，看到的是同一片海也说不定。”

“那我们就出发吧，兵长。”

“嗯。走吧。”

 

“这一次，会不会有关于你的消息呢？”

 

 

#

 

艾伦喜欢这种感觉。

他挽着裤腿光着脚沿着海边漫步，手里拎着自己的鞋子。海浪温柔地抚上沙滩，沁凉的浪卷着海水的独特味道袭过脚面。

走着走着，艾伦随手把鞋子扔掉，面冲大海，海风拂起他比之前略长了些的短发。

来到这片大海的今天，正好是艾伦的生日。只不过艾伦已经忘记了这是他出来的第几年，是二十几岁的生日？还是三十几岁的生日？他所有关于时间的记录，只能用一摞摞记载了他所见的笔记本来衡量。

深吸一口气。艾伦双手圈在嘴边，冲着远方大喊起来。

 

“利——威——尔——”

 

“利——威——尔——”

 

“利——威——尔——你——喜欢——这里的——景色——吗——”

 

不知道喊了多少声，艾伦开始喘了起来。他放下双手，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调整呼吸。

然后，伴随着温柔的海浪声，过耳的风声和海鸟的鸣叫声，他听到了一句熟悉又不可思议的回答。

 

“嗯。还不错。”

 

艾伦愣住了。

但是毋庸置疑，他的确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艾伦不敢置信地看向身侧。

这一次，没有落空。

不远处，只在记忆中清晰的人影迎风而立。迎面的海风吹起他漆黑的短发，还有他披在身上与白衬衫颜色分明的黑色西装外套，袖口与下摆随风晃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看向这边的目光，利威尔缓缓往艾伦的方向看去。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的面上露出了些微的惊讶，不过只是一瞬，表情随即柔和起来。

艾伦觉得自己要哭了。可是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是扬起的，和眼前的男人一样。

 

“艾伦。生日快乐。”

 

 

Fin.

 

 

#Extra

 

【01】艾伦自言自语的时候利威尔都在回答什么？

 

①艾伦：“该死的，这时候不该下雨吗。”

利威尔：“你真以为自己一哭就会下雨吗。”

 

②艾伦：“天气凉了，这水还真有点冷。”

利威尔：“知道凉还踩水玩，你忘了上次拉肚子差点死在茅坑里吗？”

 

③艾伦：“真是的……简直就像是在提醒我你已经不在了似的……”

利威尔：“你这个说法真的很像缅怀死人。不过也差不多。”

 

【02】艾伦最后为什么能看到利威尔了？

 

收取的存在是“英雄利威尔”。而艾伦在旅途中寻找的，渐渐变成了“利威尔”这个人本身，所以作为一个崭新的存在出现在世界上了。但是其他人对曾经关于“英雄利威尔”的一切都已经不记得。

 

【03】艾伦带利威尔回家之后？

 

三笠：“艾伦。就是这个死矮子吗？”

利威尔：“三笠·阿克曼，注意你的用词。我可是看过艾伦拉屎的人。”

三笠：“？！！！”

艾伦：“？！！！”

 

【04】为什么里维可以看到利威尔？这个名字和利威尔真的有关系吗？

 

我忘了当时设定的理由。并没有，大纲里这个孩子就叫小鬼头。

 

【05】关于利威尔用自己的存在换艾伦的性命？

 

开头艾伦说自己弥留之际看到有人向自己跑来，那个人就是利威尔。他为了把艾伦从巨人体内剥离而冲过去，却被一同淹没，拉入了黑暗的弥留空间。听到艾伦决定就这么死去，于是用自己的存在进行了交换。

 

声音：“英雄的存在吗……那我可赚了，成交。”

利威尔：“如果只是用我的存在就能换取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没有比这更赚的交易了。”

 

【06】为什么艾伦没有忘记利威尔？

 

因为用利威尔的存在换取艾伦的生命不是艾伦选择的，算是一种残留状态。而且羽翼怎么会忘记彼此。

 

【07】两人后来的生活？

 

从王室领了差事，主要负责地形的探索、记录和反馈（公款旅游），开拓领土地域。艾伦的那些笔记起了很大的作用。

回到家乡的时候基本就是安然度日，吃喝玩乐，偶尔艾伦会有巡回演讲。

 

【08】为什么利威尔重现之后先说生日快乐？

 

答案：因为其实每天都在一起，利威尔没少和艾伦说话。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想把这份祝福先送给艾伦，再说其他的。

 

答案（真）：因为是艾伦生贺啊。

 

 

End.

 

#友情感谢帮我想标题并且和我脑波对撞的小树太太#

#顺便一提她最喜欢的是→吃不下睡不着我在找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