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白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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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利艾银土冲神龙樱樱狼,然而没勇气写,怪我。

【龙樱】告别、然后

 

-《支柱记录手册》解禁。祝少年生日快乐!明年也要为了自己的梦想前进。

-前篇为离若的《今天是个好天气》 。海堂视角的故事非常棒,请大家一定去看。



1

 

我很喜欢图书馆的氛围。踏入大门之后,低压感迎面而来,给心脏带去些许沉闷,但环顾四周,所有的学生都带着平静的表情,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更产生了些许归属感。

 

没有哪里比图书馆更适合进行自我对话了。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都在脑内被放大,仿佛被恩赐般的,我们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心情平静,并最终达成和解。

 

我举起相机,对焦和快门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比我想象中更响了些。环顾四周,我希望这样的举动不会对附近的学生造成影响,视线便捕捉到了坐在图书馆前台位置上的一抹墨绿色,那是我的后辈。

 

他醒着,这是很稀奇的一件事,也是我能注意到他发色的原因。按照他以往天天趴着睡觉的习惯,我是绝对看不见他的。

 

“中午好,越前。”

 

我打着招呼朝他走近,才看见他不怎么开心的神情,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书。与一般整理书籍的工作不同,这些书貌似是他自己要看的。

 

越前龙马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胡乱地翻着面前的书页,烦躁的气场让人很难不去注意他皱着的眉。他抬起头看见是我,不耐的神情被拂去了一些。

 

“不二前辈。”

 

“你可不像是会待在图书馆看书的人。”我拿起其中一本,封面上赫然写着《穿线师的工匠精神》。对上我略显诧异的眼神,他胡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

 

“研修会。”

 

“这个意思是,你选择了网球店作为实习点?”

 

与其他的初高中类似,青学也为在校学生提供了职场体验的机会,即从学校提供的范围内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地点并进行五天的实习,谓之“研修会”,即将毕业的国三学生则不会强制其参与。

 

“他们清单上跟网球相关的就这个。”

 

“对你而言,这也是个好去处。”

 

他挑起眉,看着我捧着相机的手。“看来训练结束之后,前辈连这个都翘了啊。”

 

“我在毕业相册委员会还有拍摄工作,毕竟某些后辈不是很愿意配合我筹备网球部的纪念册啊。”我笑笑,同时毫不留情地暗示他,“这个可是跟能否毕业息息相关的,你得全力以赴才行,越前。还记得年前的滑雪课堂吗?”

 

“……不用提醒。”

 

那段回忆确实充满了戏剧性。他没有帽子作掩护,只能沉默着别过头,我的视线刚好能看见他微微撇着的嘴角,配上这一身安分的长袖制服,才能感觉到他在球场之外出现的无奈和窘迫。

或许这样的表情见一次就会少一次了。我感到好笑之余,也提前怀念了起来,说的话也多了些。

 

“那次滑雪最终老师也让你通过了,别介意。研修会这边,只要网球店的老板认可你,拿个优秀并不难。”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越前再次抬头看向我。他的速度很快,动作的弧度带着匕首的锐利,切割开之前轻松的氛围。

 

“这些都无所谓吧。我不像前辈,不一定能在青学待到毕业。”

 

他的眼神里带着不豫,甚至露骨得有些刺眼。我端着相机的手下意识用力,平衡着大脑接收信号预警而瞬间蔓延出的,对这种眼神的熟悉感。

 

裕太。

 

我脸上的笑意不减,内心仿佛叹息般的,轻声喊出我弟弟的名字。

 

2

 

我能理解越前的心情,毕竟滑雪课堂上发生的事情,是他少有的尴尬时刻。甚至,我也可能成为了无意间的反面角色。

 

毕业相册委员会的工作也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那就是容易让周围的人认为拿着相机的你很闲。我心里自嘲着,接过了同班文体委员牧原递过来的名单,上面绝大部分是一二年级的学生。

 

“齐藤教练听说我跟你同班后,说什么也希望你能去当助教,毕竟一年前你的表现太出色了嘛。”牧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虽然是他的助理,但滑雪这块一直不太擅长,如果不二你加入,我也可以去负责我擅长的后勤工作……”

 

“嗯嗯?什么什么?”

 

突如其来却带着灵巧的力道落在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英二红色的发丝。他的视线在名单快速扫过,立刻伸出手指了两处位置。“这是滑雪教室学生名单?小姑娘和小不点都在哦!”

 

我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确实如此。英二凭着本能快速掌握了当下的情形,跳到牧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哈,我懂了,牧原你想让不二去给你打白工!”

 

“才没有这个意思!这是齐藤教练的要求,我也刚刚才知道不二有毕业相册的任务。”牧原一脸愁眉苦脸,似乎在思考怎么给教练做解释。

 

“确实,不二的滑雪技术是很强啦。那就加入吧!”英二笑嘻嘻地瞬间倒戈,“身为学长关心一下学弟的恋爱进展,是理所应当的嘛。”

 

“英二……”他一直对这两人的关系保持着丰盛的好奇心,我无奈地笑他,心里转念也有了想法。

 

“好吧,我答应。不过我想再给你一条建议。”我指着上面龙崎樱乃的名字,将名单递回给牧原,“这个女生你可以问问看,她愿不愿意去后勤队伍。”

 

英二在身旁发出了然的笑声。我同样带着笑,看着牧原欣喜又略显迷惑的脸庞。

 

“她做的咖喱很好吃。”

 

 

十二月底的冬天,天气的冰冷中带着一丝坦率,伴随着艳阳高照和让鼻腔都失去知觉的寒风。我把滑雪眼镜套在脖子上,听着不远处齐藤教练对着列好队的学生们发表激昂的演讲,重复着与前两年一模一样的内容。

 

“听好了!滑雪这项运动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挑战,最需要你们能勇敢地面对困难!同时,要珍惜这次的机会,好好培养团队精神和互助友爱精神!我只有两条规矩:注意安全、严禁私赛!有问题就找我们教练组,以及旁边的助教不二!听清楚了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这样提及,还真需要点时间适应。我朝后辈们笑着挥挥手,听见人群中传出的小声惊呼和窃窃私语。

 

第一日安稳度过,除了一件事让我有些应付不来——围绕在我身边请教的后辈数量实在是有些多,且绝大部分都是女生。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都是滑雪相关的问题,也没有过于出格的举动出现。

 

在这期间,龙崎似乎想过来跟我说话,但看到我应接不暇的样子,便仅在略远些的地方打了招呼。而越前,则是路过我时来了句“前辈真受欢迎啊”,随后便滑着雪扬长而去。

 

我好笑又无奈,趁机观察了一下他的姿势,虽说不算高手,但也有不错的底子。而龙崎,似乎比我想象中滑得更好一些,心便安定了下来。

 

到了晚餐时间,我与齐藤教练对接了教学进展后才前往食堂,已是接近七点。大部分的学生已用完餐前往公共区域休息,负责制作和分配用餐的学生们才准备用餐。

 

我看见龙崎在前台忙碌着餐盘的摆放,套在她身上的围裙沾了些咖喱汁。她用手背擦了擦汗,抬头见到是我,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不二前辈! 辛苦了,现在才来吃饭吗?”

 

我微笑着颔首,看着她为我盛出锅中的咖喱。“白天没能跟你说到话,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就是想向前辈道谢。牧原前辈来找我时我很惊讶,他说是你推荐的……真的非常感谢你!”

 

她小心地将咖喱放在我的餐盘中,随后小跑进后厨,带给我一碟水果拼盘。“请慢用。”

 

“谢谢。你的腿还好吗?”

 

听桃城说过,女子网球部的照明灯前段时间发生了意外,龙崎首当其冲地受了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裤子包裹的腿,笑着摇了摇头。

 

“已经没事了,前辈。谢谢你。”

 

我看不见她的伤口,但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没有在逞强。这毕竟是不太好的回忆,我随之转移了话题。

 

“在后勤组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有的。比如滑雪时间会减少,需要提早回来处理食材,以及学习一些急救知识,记住场地里医疗箱的位置……但教练们特别好,他们会在我们滑雪时尽量多教一些。还有厨房设施……”

 

她才刚经历最为忙碌的配餐时光,又从受伤的回忆中脱身,此刻站在前台为我一一说明,脸上却依然带着满足和惬意,并无意识地把这些散播出去。或许是出国的经历锻炼了她,常年不知所措的模样逐渐褪去,有时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独当一面,这让我感到赞叹。

 

侧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打断了她的讲述。我转头,看见越前略过我直直走向前台,“龙崎,有没有PONTA。”

 

“哎?”龙崎愣了愣,转头去冰柜里看了看,最后犹豫着拿出一罐牛奶。“没有,但是有这个……”

 

即使背对着,我都可以感受到越前此时的无语。我到食堂时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别白来一趟,拿着喝掉吧,那也是阿乾的要求。”

 

他闷闷地接过,看了我一眼便走了,龙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感觉龙马君有些奇怪……”

 

“没关系,他在享受他的青春罢了。”我笑着端起餐盘,“你吃完早点休息,接下来两天请加油哦。”

 

她回过神来,真诚地向我鞠了一躬。“好,谢谢前辈!”

 

3

 

那件事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发生的。

 

一般而言,基础的姿势和滑雪杆使用教学已在第一天结束,第二天则偏向于自主训练和单独辅导,为第三天的训练考核做准备,这也是教练组最忙的时间。没有基础的学生们往往会摔倒或无法刹车,亦或是久久撑在原地不敢向前滑。除了反复讲述要点以外,教练们还需要负责平复学生心情。

 

然而,对于本身有些基础或是进步神速的学生而言,第二天则成了最容易钻空子的时间段。总会有调皮的学生私自想要尝试高难度滑雪道,或是私下与他人打赌进行比赛,这些不安定因素会对其余学生的安全造成极大风险,这也是齐藤教练不允许私赛的原因。

 

无奈的是,墨菲定律总是在一次又一次证明它的普遍性。

 

 

“危险——!!”

 

当听到这句伴随着尖叫的呼喊时,我正在为一年级女生调整滑雪站姿。心瞬间沉到了底,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有学生摔倒在地,离得近的几位学生陆续围了上去。而在不远处,另一名学生流畅地停止滑行,转头冷淡地看着事发地。

 

百分之百的私赛。我叹了口气,让其余学生待在原地,自己则朝人群的中心滑去。离得越近,心中的诧异和惊讶就越多一分,直到我停在摔倒之人身边,才最终能百分之百肯定,那是我的后辈。

 

“越前?”

 

滑雪杖狼狈地歪在两侧,他没有回应我,而是沉默地将自己的靴子从滑雪板上拆下,我赶忙按住他。

 

“你先别动。”

 

“我没事。”

 

他的声音比以往更低,似乎带着被压抑的怒气。我回过头用探寻的眼神望着旁边的学生,其中一个女生给我指了指半路有障碍的滑坡中部。

 

“我看到他在躲那根障碍杆,然后重心没调整好,就……”

 

我重新看向越前,他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右手藏在身后。我凭着直觉捏向他的手腕,果然听到了他喉间略微吃痛的气音。

 

“那是较高难度的滑雪道,你在想什么?越前。”我有些不可置信地质问他,随后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你知道私自比赛会很麻烦。”

 

他依旧没有回应。不远处传来谁在积雪上奔跑的声音,我回头看见提着药箱朝我们奔来的龙崎。

“不二前辈,医疗箱在这里——”

 

她的脚步慢慢减缓,脸上的焦急随着视线的集中变成了惊慌,随后她将药箱抱进了怀里,进一步加速在厚重的雪地里奔驰,直至来到越前身边。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跪下,伸出手想查看伤势,却不知该触碰哪里。

 

“龙马君?!怎么会这样……“

 

“龙崎,你先别急,”我按住有些手足无措的她,“他应该是手受伤了,帮我找一下跌打喷雾。”

 

她点点头,开始在箱子里翻找。然而,工具的摩擦声却无法掩盖周围逐渐四起的窃窃私语。

 

“‘龙崎’?不就是刚才提到的——”

 

“就是那个女生……”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我意识到龙崎可能是导致越前异常行为的原因,侧过身帮她挡住了别人探寻的眼神,随后接过她递来的喷雾,同时扯下越前的手套。趁着蹲下处理伤口的空当,低声对她说道:“龙崎,你先回去。”

 

“可是龙马君他——”

 

“急救有我就够了。你如果想帮忙,就帮我联系牧原吧,让他带越前去医务室。”

 

“好、我知道了。”她答应着,眼里的担忧却不减,视线则一直落在越前身上。正在她准备跑着离开时,不远处的一个声音炸响在耳边。

 

“私赛的学生,站出来!”

 

齐藤教练怒气冲冲地朝我们走来,身边跟着一两个学生。我叹了口气。

 

坐在地上的越前自然是逃不了,而最开始那个冷眼旁观的学生池沼,也被其他人指认了出来。但对齐藤教练而言,似乎还不够。他环顾四周,带着质问的口吻大声喊道:“龙崎!哪个是叫龙崎的女生?同样出列!”

 

正在跑着离去的龙崎应声停住。几乎同时,坐在地上的越前终于抬起头,眼神终于起了波澜,在隐藏的怒气里泄露出一丝慌乱,视线扫过教练,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跟她无关。”他说,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真的吗?”我问道,却不是询问的语气。

 

“怎么,你还想跑吗?”不远处的齐藤教练敏锐地发现了龙崎的动作,语气更加严厉。龙崎被吓得站在原地,她带着迷茫的眼神,眼前是愤怒的教练,身后是周围学生的议论。她的无助就这样被放大,凸显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你们俩跟着我。地上那个,越前龙马?去看看手腕什么情况,再到我的办公室来!”齐藤教练点了点池沼和龙崎两人,再给了我一个眼神,带着他们离去。身后的学生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一部分跟在教练背后,一部分留在原地旁观着我和越前。

 

我低下头,看着越前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因为寒风估计已经失去了大半的知觉,气雾剂喷在上面也没有太大反应。

 

“总有人会因为你的随心所欲付出代价的。你想过这点吗?越前。”

 

我放下喷雾,看着他的侧脸。不远处龙崎纤弱的背影已埋没在人群中,他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眼里的沉默之下,是不能明说的怅然和歉意。

 

4

 

一个下午过去,调查的结果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越前的平衡感在滑雪方面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他只有手腕轻微扭伤,剩下对他伤害值最大的,大概就是在众人面前摔倒的事实。

 

至于比赛的原因,简单则又有既视感。身为滑雪社成员的池沼见不惯越前的张扬,私下找他约赛。我想到球技大会时把乒乓球当网球打的始作俑者,只能叹着气承认,他真的很能招惹其他运动社团的学生。

 

问题就在于,池沼约赛用的理由。学生们的说法五花八门,八卦感十足,我甚至还能有幸听见自己跟越前因为龙崎争风吃醋的传闻。经过好一番的询问,我才找到了目睹池沼和越前私下谈话的一个一年级女生,得到了相对靠谱的答案。

 

池沼本不认识龙崎,只一路关注着越前的行踪,在前一晚看见了我们三人在食堂的互动,便思考着如何才能刺激越前答应和自己比赛。

 

“‘跟天才不二在同一个社团,很辛苦吧?我听说你可一次都没有赢过他啊’……池沼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越前不会因为这个理由答应比赛的。”我面带微笑地回答,那个女生同样点点头。

 

“就像前辈你说的,越前同学看了他一眼就准备走了,可是池沼后面又说,食堂那个女生看起来真不错,要是他赢了,他就要去教她滑雪之类的……”

 

我才明白,这才是龙崎被教练带去问话的原因。虽然听起来可笑,但两个男生私下比赛,反而是夹在其中的无辜女生会轻易就被视为红颜祸水。

 

见我沉默下来,她犹豫着,最终有些不服地开口,“那场比赛本就不公平,滑雪社经常来这里训练,池沼早就熟知障碍杆的位置了。”

 

不公平的,客观条件占下风的比赛,越前似乎总与这些脱不开关系。与法国队的比赛结束之后,我才听闻三船教练只言片语地提起过,越前是怎么样骑着他的马与那位王子赛前胡闹的。

 

似乎对于越前而言,只要某个人被牵扯进来,他便会忽略来源于理性的不合理,去做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无奈地笑笑,忽然意识到,这个女生的证词可以解开的困局。我决定奉献自己,换来她的欣然应允。

 

“非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请问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跟教练说明情况呢?……作为回礼,我会帮你矫正一下姿势,明天就要考核了哦。”

 

最终,齐藤教练被告知龙崎是网球部的经理,无辜被卷入这场纷争。越前身为部员,出于保护经理和维护网球部门面的缘由,才接受了池沼的挑战,而非狗血的争风吃醋或是三角关系。当然,这是同样身为网球部正选球员的我给出的调查结果。

 

然而私赛的性质无法改变,在我的尽力争取之下,白纸黑字的记过两人可以免除,但前提是通过明天的考核,还需要写足字数的检讨。会议结束之后,我目送着越前离开,此时才理解了当初对着他破口大骂的桃城。

 

我很少像刚才那样说如此多的话,只觉得口干舌燥,正打算去寻水喝,回头便看见递来水瓶的龙崎。

 

“不二前辈,实在是很抱歉……”同时身为受害者和幸存者的她,此刻却在向我道歉。她的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瞳孔中的不安已几乎褪去,剩下的是疲惫和平和。

 

“你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前辈因为我撒谎了。我明明不是网球部的经理。”她摇摇头。我笑着喝了点水润润喉咙。

 

“只是换了个名头,你之前为我们做的已经与经理无异了。”

 

她拢了拢辫子,像是为我的话感到惊喜,又像被我带坏的孩子,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但转瞬即逝,随后眉头担忧地皱起。

 

“龙马君,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他之前也有这样吧?或是因为以前都有网球作掩护,让你忽略了他比赛的真正目的?”

 

她愣住了。我决定将思考的空间交给她,离开时轻拍了她的肩膀。

 

“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新的挑战呢。”

 

齐藤教练最终给他们俩留了些面子,把他们的考核顺序放在最后,并要求通过后再去办公室念检讨。当然,考核前的安全警示也由他负责,致力于让声音比视线更具有穿透力。我拿着秒表站在他身边保持微笑,思维放空,一如最开始的日子。

 

所谓考核,更像是形式大于内容的结业仪式,只需要学生不出意外,在规定时间内滑到终点即可。所有的学生,或快或慢,或紧张或淡定,最终都能通过。

 

学生在通过考核后往往会选择收拾行李或拍照留念,只有少部分会停留在原地围观,其中就包括龙崎。等轮到池沼和越前时,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热衷于看戏的学生。

 

然而事实让他们失望,想象中的究极对决没有发生,只是简单的两人依次从起点滑下,到终点计时结束而已。池沼先完成,时间在1分17秒,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成绩并不很满意,撇着嘴解下了滑雪板,等着看最后那个人的表现。

 

我眺望着远处的越前,他安静站在原地看着池沼滑完,随后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感觉到身边的龙崎摒住了呼吸。

 

预备,起步,滑动。他的动作并不华丽但十分流畅,绕过几个简单的障碍杆,丝毫看不出有伤在身。想来他也是有些实力的,才会在当时应战,毕竟奔着失败去不是他的风格。

 

随着他的接近,龙崎也忍不住靠向我身边,抿着唇看我手中的秒表。50秒,51秒,时间滴答过去,滑雪板划过积雪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听起来觉得心痒。

 

最终,在他越过我身边时,秒表停在了1分10秒。龙崎握拳小声地庆祝,她甚至贴心地避开了池沼的视线,而后者,则是在看到成绩的那刻朝越前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不过是1:1,不要太得意。”

 

比较少见的,越前回应他的并不是那句口头禅,他只是摘下滑雪镜,一脸平静地看着池沼的眼睛。

 

“滑雪是要向前看的。”

 

“什么?”

 

“你专注的不是前方,所以会输。”

 

池沼肉眼可见的恼怒了起来,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越前说的是对的。

 

“以后如果还想比,随时奉陪。”越前忽略池沼的窘迫,弯腰卸下滑雪板,等他再抬头时,眼神中却带上了赛场上常见的锐气,像打磨好的匕尖,“但不要把别人拉进来。”

 

巧的是,池沼唯二牵扯进来的人都在场。而我应该不会自信地认为,我的后辈会对我如此上心。

 

我回想起目击证人的女生最后告诉我的内容,她的语调由低到高,逐渐变得绘声绘色。

 

“在池沼同学说完那句话之后啊,原本不冷不热的越前同学直接往前踏了一大步,特别针锋相对的感觉。他说:‘离龙崎远一点。’

 

“学长,越前同学跟那个叫龙崎的女生,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换上一贯的微笑,走向他们两人。

 

“恭喜顺利通过考核,请跟着我去齐藤教练的办公室吧。”

 

我看着脸迅速垮下来的越前,想到此时充当了反派角色的自己,心情变得轻盈畅快。

 

5

 

虽然有变暖的预兆,但二月依旧是需要人操心的日子。对于我而言,第一件是放于窗口的仙人掌,第二件就是今日回家的裕太,他回家的频率开始比以往更高了,这让我和姐姐都感到开心。

我细心地拿起了仙人掌看了看,发现它一切如常,心中安定下来,紧接着便听到了裕太到家的声音,赶忙向玄关走去。

 

“欢迎回家,裕太。”

 

“嗯。今天我去修网子,在张辰大叔的店里看见越前龙马了。”裕太应了一声,低头开始换鞋。

我忽然才想起,距离上次图书馆有些不愉快的对话过去了一段时间,今天已经是研修开始的第二天了。

 

“啊,那是他研修的地点。你看到他在做什么?”

 

他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重新看向我,“没做什么,坐在那看起来不太高兴,面前是修网机。”

 

虽然很轻微,我依旧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担心的味道。作为曾经的对手,越前带给他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或许在我的弟弟心中,同样身为左撇子的越前能让他燃烧起比赛的斗志,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吧。

 

我再一次想起了那天的越前的眼睛,那是如今的裕太已经不会再有的眼神了。

 

心中隐约一沉,我沉思了一会,随后接过裕太的网球包,“裕太,我明天没什么事,我去帮你把球拍取回来?毕竟圣鲁道夫过去店里不方便。”

 

他想了想点头同意,我露出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裕太关心人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

 

“什么,我又不是担心他才……”

 

他恼怒中带着一丝不服输,我笑着缩回手,“好,我知道。吃饭吧,妈妈做了你喜欢的咖喱。”

 

 

第二日放学后,我朝着张辰大叔的店面出发。离目的地越近,人烟就越稀少,只有偶尔几个学生或扯歪领带的上班族经过。正在这时,我却从迎面走来的学生的牢骚中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内容。

 

“什么嘛!好不容易见到真人,还想着要不要上去要个签名什么的,毕竟也是全国大赛冠军。结果人那么冷淡,弄得我都没心情挑胶带了。”

 

“你没看,他坐在前台那个样子,想必是被硬按在这打工的,谁上班能开心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可是客人……”

 

对话声由前往后,逐渐听不清晰,但几个关键词已经让人无法避免地想到自家社团的后辈。我皱起了眉,微微加快了步伐的速度,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地点。

 

太阳还未落山,阳光依稀在招牌上停留着,但年代感丝毫不减。这家店就像张辰大叔本人,年久却不失修,陈旧但干净直爽。可惜我的心只舒畅了一小会,立刻被门内的数落声震得失去了正常频率。

 

“臭小子我说过了,客人来了得好好打招呼,说‘请问您需要什么’,而不是坐在那懒洋洋的,指个方向就完事了!”

 

“我不喜欢太殷勤的导购员。”

 

“你能代表所有人吗?怎么什么都要反复教呢,真的是……”

 

“我本来就是只待几天的‘学徒’而已啊。”

 

站在门口的我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拉开门。越前果不其然坐在刚才的学生们所说的位置,张辰大叔站在他面前,手掌拍在前台上,回头看见我时迅速由苦恼切换成了微笑的表情,“欢迎光——哦!是不二啊。”

 

他寒暄着,顺便回头刀了越前一眼,后者才站起来微微致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欢迎光临。”

 

我决定装傻,回以同样专业的微笑,“大叔,好久不见。我来拿我弟弟的球拍,不二裕太。”

 

“啊对对!不过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的我比往日还要忙一些,你得稍等一下,还差个收尾。”大叔略过了他一直以来常用的修网机,走向了更里的隔间,经过我身边时给了我个抱歉又无奈的眼神。

 

这个狭小的空间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越前伫立在这默默无言。我等了一会,终于确信他不会引领我去坐下,也没打算给我倒一杯水,才决定开口提醒,“越前,我也是客人哦。”

 

“先是弟弟,再是哥哥啊。”他叹了口气,转身摆弄着货架上的商品,我注意到他指尖多了许多细小伤口,再想起张辰大叔的举动,猜测他或许是在用穿线机时受的伤。

 

“这两天感受如何?”

 

“没什么。”

 

我端详着他的神态,似乎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和少言,但先前的表现足够说明,他现在并没有跟这家店融入,更多的,只是去想如何平稳度过这五天而已。

 

我走近那台闲置的修网机,上面是只接了一两根线的球拍框,空空荡荡的。旁边是被剪断的若干条网线,歪歪扭扭地堆在一起,其中有几根的头尾染上了些暗红色,这让我确定,现在这台机器是越前在使用。

 

“你坐在这里时,有没有种陌生和熟悉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听见我的问题,越前回过头,看向修网机的那刻皱了下眉头。

 

“我来这家店的次数不少,修网的事也会时常拜托大叔。他的手艺真的很精妙,修好的拍子用起来的顺手感完全没变。

 

“可我即使对自己常用的磅数再熟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以手感丈量便做到这些的。”

 

他似乎在思考我说的内容,却没有表现在嘴上,徒留我抛出去的话语慢慢地落地。明明之前的他还在图书馆主动找着和穿线相关的书籍。这可不是个好的预兆,我内心的担忧又多了一分。

 

喀拉的推门声骤然响起,速度快得不太像寻常的客人,我和越前同时看向门外。那是已经成为副部长的桃城,他身上带着游戏中心logo的制服还没脱,风风火火地踏了进来。

 

“下班了没越前!去吃汉——哎?不二学长?”

 

“下午好啊,阿桃。我来拿裕太的球拍。”

 

“哦,这样!要不学长也跟我们一起去吃汉堡吧?”他一把揽住越前的肩膀,眼里多了些狡黠的味道,“我今天中午去快餐店里,可有一个大发现!你们猜是什么?”

 

我配合地思考了几秒,有些无奈地摇头,越前则努力撑着手,想让自己从桃城的手臂底下钻出来。

 

“我发现了龙崎小姑娘,她的研修地竟然就选在那里!而且还是全新造型!”

 

此话一出不止是我,连越前也愣住了,使着劲的手僵在原地。桃城看起来对越前的表现特别满意,拼命朝我使眼色。

 

“趁现在人还不算多,我们赶紧去!工作那么累,总得来点高热量的才行。”

 

“那我今天请客,算犒劳你们两个。”我心领神会地收下。

 

“球拍呢?”越前肯定感受到了我们的司马昭之心,皱着眉做着不顽强的抵抗。

 

我走向后门,稍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大叔,您慢慢来,我带越前去吃个晚餐?”不一会,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去吧! 那臭小子,在我这还会给我添乱。”

 

我满意地回头,看见了心情完全相反的两张脸。桃城揪着一脸不高兴的越前,如同来时一样冲劲十足地离开。

 

6

 

太阳落山,学校社团陆陆续续结束活动,商业街开始聚集了大批的学生,快餐店里也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靠窗的长凳已被占满。我们三人按身高排着队,我与桃城在后,听他分享着游戏中心里不为人知的有趣事情,越前则站在前面像块立着的木头,盯着前面人的后背。

 

聊着聊着,桃城抬起下巴,跟我示意前方。我回过头,发现那根木头不知何时偏离了方向,微微探出去了一丝,又未果地缩回来。

 

还好我一直是一个喜欢微笑的人,忍俊不禁这种神情不太容易被别人发现。

 

等到离得再近了些,刚才言语中戴着服务员标志性的长檐帽的女主角,才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看得出来她很辛苦。顾客众多,要一一根据点单小票配好餐食,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也不能掉以轻心,但她依然拿出了十足十的热情和活力。

 

看到她的背影时,我才理解了桃城说的“新造型”一词。原本分散在身体两边的麻花辫,又被一束橡筋扎在了一起,如同河流汇入,直直地靠在她的背上。她匆忙地在前台和后厨来回奔跑,只有在油锅旁等待新鲜薯条炸好时,才得空垂下头,手背轻擦额头前的汗。

 

我垂下眼去看前方的越前,虽然只能看见背影,我也注意到了他轻轻刮过掌心又松开的手指。

 

“谢谢您的惠顾!下一位——”

 

能有情绪如此高涨声线的龙崎,似乎只在上次她当啦啦队时见过。我心里暗暗回想,看着她在注意到越前的那一刻,从惊讶到喜悦的模样。

 

“龙马君! 还有不二和桃城前辈,又见面啦。”

 

桃城装模作样地举起了一根手指,龙崎便了然地笑出了声。“我懂了,一份大胃王套餐,对吧?”

 

“小姑娘真有悟性!”

桃城豪爽的笑声毫不留情地灌进我的耳朵里,而前方越前转过头剜他一眼的神情也波及到了我的眼,我决定以放弃思考作为维持笑容的代价,用手指了指越前的肩膀。

 

“他吃什么,我就吃一样的。”

 

龙崎点点头,看向皱着眉盯着餐牌的越前。他习惯性地将餐牌翻页,伸出手准备点向某一个套餐,却又立刻缩了回去,“我要C套餐。”

 

“龙马君,你的手受伤了?”然而龙崎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她立刻皱起眉,紧张地看着自己视角盲区里,越前手的方向。

 

“拆东西,被塑料包装划的。”

 

这种话骗不过我,却能骗过她。龙崎点点头,眉间担忧的神色不减,但还是迅速下好了单,小跑着去准备好了食物。后面还有人在排队,我们不方便再聊下去,只简单再说了两句,便端起食物离开。

 

我环顾四周寻找着座位,视线扫过前台,看见龙崎也迅速收拾好了表情,笑着迎接下一个客人。

 

这顿快餐吃得注定与平常不同。桃城大剌剌地撕开包装开始大快朵颐,越前则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拨开包装纸的速度慢了不少。

 

我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你觉得你跟龙崎,谁比较强?”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问题,越前的表情变得诧异,旁边桃城的咀嚼动作也停了下来。

 

“在我看来,龙崎不算天资聪慧,她有很多弱点,很多害怕的事物。正因为很多时候做得不够好,她更多想着如何去改进。

 

“而你的话,实力和天赋都具备,许多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可一旦失手,心里就介意的不得了。

 

“我觉得,龙崎比现在的你要强。”

 

越前皱起了眉头,视线从我转向前台,却没有说话,一旁的桃城也睁大了眼睛。“不二学长,你在说些什么啊,我都没听懂。”

 

我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用指尖点了点汉堡的外包装,“没什么,我看到他的伤,想鼓励一下他。”

 

“原来是这样……没事越前!大叔人很好,绝对会给你通过的。我跟你说啊,我在游戏中心那边……”

 

在桃城滔滔不绝的回忆声中,越前啃着汉堡,无视着自己偶尔被推搡的手臂,以不多不少的人群作为掩护,长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眼里不安浮动的光火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吃饱喝足的桃城跟我们先行道别,我和越前一路无言。回到店里时,张辰大叔已将完好的球拍放在前台。

 

毕竟只有十三岁,那次滑雪的心结一直留到现在,也算是一种情有可原吧。我看着他垂下的双手,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了备在包里的一盒创可贴。

 

由于逆光,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他最终抬起手接过了盒子,说了声谢谢。

 

 

7

 

接下来几日一切如常,我忙碌着毕业相册的选稿和排版,并无奈接受唯独自己社团的成员照片还没有集齐的事实。等到有空余时间时,已是一年级学生研修的最后一天。我想了想,还是朝着张辰大叔的店出发。

 

缘由回想起来有很多,或是由于那场大雨而无法决出胜负的比赛,或是躺在赛场地上时看见的那抹身影,或是那句“认真点打啊,不二前辈”。这是我欠他的人情,或迟或早,总是要还清的。

 

出乎意料的,店门关着,张辰大叔则站在店外,手刚甩灭点烟的火柴。见我走近,他吐出一口烟圈,有些感慨地看着我。

 

“不二,你对你的后辈还真是上心。”

 

“他有个瞬间很像我弟弟。”

 

“他那性格,有时候会钻牛角尖。本来也就是十几岁的小孩。”大叔抱起手臂慢悠悠地抽着烟,“本身修网这种事我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只需要他整理好库存接待好客人就行,但他别的弄不好,就这件一定要做。不过说来奇怪,自从你们吃完东西回来后,这小子也懂得招呼人了,我甚至白天还听见他主动问别人常用的护腕厚度是多少。”

 

还好,他终究听进去了一些劝告。见我的表情放松下来,大叔看向我,表情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结果昨天,他终于跟我说了自己的目的,你猜猜看?”

 

见我摇头,他抽完最后一口烟,低声说道,“那小子,我倒小看他了。你站在门口不用进去,听了就知道。”说完拉开了门,故意给我留了半身宽的缝隙。

 

“小子,怎么样了?”

 

我微微侧过身看向店里。越前正弯着腰,套着创可贴的指尖勒着拍线来回扯动,发出紧绷的咔吱声。张辰大叔走到他身后,手上轻按了下,两人随即开始争论了起来。

 

“不行,我说过你这个磅数太高了,她很难掌控的!”

 

“我教过她反手截击,她能承受这个范围。”

 

“那又怎样?自从那次你带她来,后面的拍子都是我给她调的。她经常过度练习,你这个拍子本身就比她的重,你要不要考虑她手腕的负担?”

 

越前停了下来,随后皱着眉思考了一会,直接把已装好的拍线全部剪断,又从旁边扯出几根新线,弯下腰重新开始。他太过专注,甚至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我,只是偶尔抬起手按着脖颈。

 

“大叔,我每根穿完,你就帮我看下。”他的语调干脆,声音平静。

 

张辰大叔挑了挑眉,嘴角带起一丝笑容,朝着我挤眉弄眼。

 

大脑接收并迅速解构着信息点,我提取着所有的关键词,才终于理解了他之前所有的举动。

 

我想起在图书馆,他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将要离开的事实,在快餐店握成空拳的手,和更早之前,在雪山下注视着龙崎的侧脸。这番对话缺少头尾,但话语中的“她”是谁,我自己心里也有了答案。

 

也许是迟来的歉意,又或是告别前的赠礼,我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或许,也无需这样做。

 

我看向那个球拍框,在夕阳的照耀下如血般火红,和它主人心底的那份关心一起,透露着蓬勃的生命力。

 

 

8

三天后,研修会的颁奖仪式顺利结束。这次的我吸取了经验,拿着相机等待着,直到会议散场,学生们从礼堂门口一一出现。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越前慢吞吞走来的身影。他似乎是上台领奖的一员,手中的奖状带着精致的装饰,这是只有拿到优秀的学生才会有的。

 

他看到我的那刻停了下来,歪着头看向我手中的相机。

 

“我是觉得你拿到优秀时心情会很好,对拍照这件事会没那么抵触。”

 

“怎么可能。”他懒得拆穿我随机应变的话语,习惯性去扯帽檐,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校服,只能用奖状拍着肩膀。不远处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津津乐道着这五天的实习经历,看起来欢乐又喧闹。

 

我看见人群中的小坂田给龙崎展示着自己的奖状,随后兴奋地去拥抱她。龙崎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没有发现我们。

 

“试一试看看?毕竟是告别时的纪念。”

 

他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视线停留在了那两人身上,瞳孔反射着和夕阳一样的光。

 

“告别的话,我早就习惯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轻微,似乎像是讲给自己听。

 

夕阳西下,一切事物看起来都有了寂寥的味道,他的身影被光圈包围,放松的肩膀透露出一丝单薄。我看向越前,消化着他的言语。

 

这个过分随性,来去自如的后辈,在这短短的一年内走过了太多地方。洛杉矶,东京,轻井泽,大阪,澳大利亚。青学,U17合宿,美国队,日本队。在那之后我也曾听闻,国二的他又会选择回到美国,才明白为何在图书馆时他会对我说那番话。

 

比起我们的安稳度日,他经历着太多的告别,或许未来依然会如此。

 

我想起了裕太和手冢的背影,一时无言。

 

我不喜欢告别。若是能分开前留下些什么,或许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慰藉,这也是我会选择加入毕业相册委员会的原因。然而对于他而言,是年少的经历造就他无所谓的性格,还是他不得不用这种性格去承受这些,我没有答案。

 

这样刻意留下痕迹的行为,对他而言并不习惯吧。

 

在心里长呼一口气,我准备给镜头盖上盖子,却突然听见了越前的声音。

 

“拍吧,不二前辈。”

 

他从龙崎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再一次看向我,平静地说道。

“滑雪教室的时候,麻烦你了。”

 

几秒钟的沉默,我露出笑容,让他得以见到湖蓝色的瞳孔。

 

“这是你的道歉呢,还是道谢?”

 

“都可以,随你。”

 

我从没想过他能跟我说这些。本以为只有龙崎才能享受的这份特殊性,却也降临在了我的身上,或许此时此刻的他可以理解,学会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不再是一件难事。

 

能见证一个人的成长,真难得。

 

“好。拍照还是等天气好的日子,叫上部门所有的一年级吧。”

 

黄昏真是一个神奇的时分,让人容易变得毫无防备且情绪外露。眼泪、和解、如释重负,都适合发生在此时此刻。

 

“恭喜你研修通过,越前。”

 

我衷心地祝贺他,同时看见了他抬起的嘴角。

 

9

网球部的毕业相册打样终于寄到了委员会,负责检查排版和色差的我一一翻看着,指尖在某一页上停驻。两个后辈在照片上个性鲜明,越前的表情一如既往符合他的性格,龙崎的笑容则柔和又鲜艳。

 

那天是个好天气。部门的所有一年级聚在场外的樱花树下,依次留下属于自己的纪念和祝福。

 

越前的照片拍得很随意,但至少他带着配合的心情。龙崎则笑得灿烂,毛茸茸的耳罩很是吸睛。她诚挚地注视着我的镜头,几乎已经看不到怯场的影子。

 

“注视着学长们比赛的这一年,就像一直看着前行者和引领者一样,许多时候都能感觉到勇气和信心被注入进我心里。希望学长们前程似锦,未来一切顺利。”

 

当我为龙崎拍照时,越前就站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周围一年级聊天的喧闹声,她立于盛开的樱花之下的景象,这些共同构成了我的镜头和他眼里的世界。

 

我抬起头,对她比了OK的手势,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越前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

 

“头发太长,耳罩好怪。”

 

龙崎赶忙摘下耳罩,又有些不服地摩挲着,“真的很怪吗?龙马君不要骗我。”

 

那时的我是个识趣的人,捧起相机去招呼剩下还没拍照的后辈们,将时间交给他们自己。

 

现在看来,将他们排版在同一页,算是我不言而喻的一种私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相似的构图所展现的,更像是他们眼中对方的样子。

 

如果能将这种注视长久放在心里,告别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我合上相册,期待着大家看到这一页的场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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